繁星深眠

换回了最初的头像,是个正式的告别

【咎安咎】东风难

*将门世家公子安X武举状元咎 无差

*全文8k4

*朝代架空

 

01

艳阳高照,车水马龙的街道充斥着喧嚣声,人群熙熙攘攘,推搡而行。

中午,茶楼的生意最是旺盛。顾客鱼贯而入,在此短暂地放松。

谈话声在食物与茶水的香气中弥漫开。

一人踱步上楼,在靠窗的位置坐下,向茶楼伙计要了壶茶。

耐心等着上茶,他托腮向窗边望去。细碎的交谈声传入耳内,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了。他此前对它闻所未闻,今天却已经听到了三次。

淡淡清香从远处飘近,小二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壶,这位客官没要任何糕饼,却点了店里最贵的茶,出手阔绰。他将茶放在了桌子上,想转身离开,不料被叫住了。

身着白袍的客人问他:“小二,你可知'范无咎'是谁?”

茶楼每天接待各色人等,天底下没有八卦是里面的掌柜与伙计不知道的。可小二却面露难色,似不方便讲。

直到谢必安将银子抛进怀里,才绽开笑脸,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。

原来啊,这范无咎乃是今年武举的状元。这位状元郎同以往别的状元不同,十分格格不入,且孤僻。据说他是山林里长大的孩子,练就了一身蛮力,又不善与人交流。朝中各大势力见他无权无势,纷纷想拉拢,可这御赐的状元府却栓得紧紧的,闭门谢客。大臣们颜面扫地,忙骂这新入仕途的愣头青不识好歹。

这位状元的古怪举动,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之一。

茶水缓缓斟进杯子,发出细微的潺声。

谢必安捧起小巧的杯具,'呵'了口气,金褐色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。

他垂下眼眸,细细回想方才小二说的话。

武举群英荟萃,范无咎此人,在背后没有任何势力支持的情况下夺魁,武功必是登峰造极。

若是这人归于朝廷哪派,无疑会掀起波澜。

当下朝庭,以谢必安所在的谢家为首。

谢家祖辈是陪开国皇帝打下半边江山的大将。这么多年来,作为将门世家,生齿日繁,一直不见衰败。

但是俗话说,功高盖主。到了谢必安这代,谢府已是举步维艰,生怕惹来灭顶之灾。

谢老将军本不想让他入朝,留在家中当个富贵闲公子。

无奈京中人人皆知,谢家公子天资聪颖,七岁可挽弓,八岁会骑马,十二岁能百步穿杨。

——才华出众得谢家想瞒都瞒不住。

以至于皇帝某天也提起了。不得已,谢老将军才为孙子在朝中谋了个职位。

不觉间,香茗饮尽,已见壶底。

收回飘远的思绪,谢必安不露声色地走出了茶楼。

 

02

宫中的银杏树落下了第一片金叶子。

一叶知秋,每年秋天,皇家都会举行秋狝,今年也不例外。

天子乘着龙辇,在文武百官与军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朝着秋猎围场前行。

满山的林木染着艳色,大大小小的营帐在皇室行宫旁驻扎。

谢必安捕猎些小兽,他不想出风头,所以一直离那些大型动物远远的。

很快,秋猎一行即将结束。

宦官清点猎物,将各人的猎物悉数上报。

捕到最多猎物的人,能获得天子嘉赏。

被提名那几人上前,挑选了一些金银珠宝。

轮到最后一人时,他没有领任何财物,而是在皇帝面前单膝跪下。

只见此人道:“久闻游击将军武功高超,微臣仰慕已久,想向将军请教一二。”

“恳求陛下准了卑职这桩心愿。”

这人正是今年武举的榜眼,名李寻;自中举榜单公开后,便一直愤愤于自己未能夺得榜首。而他口中的游击将军是范无咎。游击将军是个杂号将军位,实权没多少,只是头衔听着威风。

皇帝睨了眼人群:“范无咎何在?”

“卑职在此。”

一道闷闷的声音响起,少年从人群中出列。他身着一袭黑衣,背影精瘦,墨发用发冠束起。

皇帝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一会,道:“朕允你们十个回合内定胜负。”

二人应下。一刹那,两道残影飞快掠过,落在不远处一片空地上。

众人回头,只见双方手中都多了一把军中侍卫携带的佩剑。

抱拳过后,正式开始交手。

李寻率先出招,提起剑,毫不留情地向对面刺去。

他对范无咎不服,非常不服。

状元之位本是自己的囊中之物,却被一个横空出世的野小子夺下。

如何能接受?

剑意袭向范无咎,李寻的招数极快,让人眼花缭乱。

但见黑衣少年稳稳地用剑挡着,手腕一翻,一转攻势,竟硬生生将他的剑架了回去。

李寻倒退几步,站稳后再次进攻。

剑身前去横栏,范无咎瞄准对方的下盘扫去。

见状,李寻欲伸剑去拦。不料回神一看,颈侧已被剑锋抵上。

他的后背乍然僵住,脸色变得铁青。

他输了。

良久,才羞愧地开口道:“范小将军果然厉害,卑职领教了。”

皇帝面色不见阴晴,只点了点头:“少年郎意气风发,我朝真是人才辈出。不知在座各位,谁能挑战范卿?”

众人一时默然,与范无咎同辈的,武功没他高。而武功较高的,年纪也不小。

半响,一道如春风般和煦的嗓音说:“末将谢必安,愿请教一番。”

说话的人穿白袍,气质温润得像个书生。可在场的各位都知道,此人武功不容小觑。

他过去从李寻手里接过剑,打探起面前的黑衣少年。

因二人不用上朝,所在的军营也不同,因此谢必安仅是匆匆瞥过这人身影,并未仔细端详过。

少年身姿挺拔,如劲松般伫立。略显黝黑的脸庞棱角分明,眼睛炯炯有神。

他的神情有些紧绷,比起刚刚那场比试,似乎更正视现在的对手。

范无咎听说过面前这人,传闻中的谢必安被人说成无所不能的战神。

他本是不信的,可如今……

谢必安嘴角挂着一抹淡笑。

跟上一场心高气傲的小少爷不一样,范无咎看不出他的深浅。

天边残红映着婆娑树影。秋风猎猎,吹起衣袂飘扬。

黑白各占场上一方,泾渭分明。

拱手作揖后,范无咎率先进攻。

他的剑比起上局快了许多,每招都精准地刺向对方弱点。

岂料谢必安一一拆招,却没有还手,仍在藏拙。

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。倏然!剑锋顿住,往后抽去,毫不犹豫刺向一个刁钻的位置。谢必安大惊,忙往旁侧闪去,却发现被剑拦住。

他心知范无咎这是要逼自己出手,便遂了他的意。

重心倾斜,借步,纵身一跃。剑意劈天盖地地朝范无咎席卷。

——无处可躲,唯有持剑相挡!

铮!兵器撞击,磨出点点火星。

他们贴得很近,范无咎抬眸,发现对方望着自己,眼中露出欣赏之色。

于是他微勾唇角,对谢必安回笑。

全身的力气都倾注在剑上,虎口处因抵挡住强力而震痛。

猛然抽出剑,他向前抹去,以攻为守,逼得谢必安后仰。

后者只见千万道剑影同时攻来,鸣声铮铮。如同风暴降临,电闪雷鸣。

谢必安凝神,放慢了手上动作,缓缓递近,似潮水般覆盖住那犀利的招式。

双方皆是动了真功夫,直至最后一回合,仍未分胜负。

这一战,武逢对手,酣畅淋漓。

随着最后一式落下,纠缠的身影分开,立回原位。

良久,高座上传来天子爽朗的笑声,打破了寂静。

众人方回过神来。

 

03

枝上残叶纷纷归于尘土,寒气蔓延,秋季已逝。

近来朝中多有动荡,几天内,已贬官无数。

谢老将军怕孙子受到牵连,将谢必安调到了远离京城的军中。

抵达那日,天色阴沉,堆积着乌云。

士兵站在操场上练武,穿着清一色的灰衣。空中飘着旗帜,艳红的布,写着国号。

再往里走,是军中大营。

一排排的营房在空地上列开,大营被划分为不同的营区。谢必安上任的职位管辖着三至五营,与其他士兵不同,有单独的住处。

他白天训着兵,晚上便琢磨武功。

那一战不断在脑海中重现,那抹剑刃闪过的银光深刻在记忆。睡觉前,便会回想起那次的切磋。有时辗转反复,索性溜出帷帐,独自在月下练剑。

而今夜,正是一个难眠之夜。

他轻推帘幕,月华倾泻,照在身上。

凛冽寒风刺入骨髓,白袍猎猎飘扬。

提剑,点、刺、撩、扫。

剑招如瀚海浪潮,巨浪强劲有力,波澜绵绵不绝。

倏然,行云流水的动作顿住了。

谢必安乍然对上一双漆黑眼眸,看清来人后,略显惊讶地问:“你怎会在这里?”

来人正是范无咎。

墨色身影融入夜中,若不是借着月光,难以发现。

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,道:“我一直在这片营寨里。”

沉吟片刻,谢必安发现,以这人的身份,出现在军中……确实合理。

但为何自己到后这些时日,从未与他碰过面?

他将心中疑惑道出。

范无咎答:“我平素里独自习武,不去演武场。”

谢必安扬眉。

看来,传言道此人孤僻,并非空穴来风。

顿了顿,范无咎又补充道:“我入仕途,是为保家卫国,降北方蛮夷,不为其他。不想和旁人有过多牵扯。”

闻言,谢必安微怔。

遥想自己初入庙堂,也曾是一番热血,想为天子平定天下,造福百姓。

入朝后,却发现朝阙中不止有凌云壮志,更有阴谋诡计。待得越久,顾忌越多。他身后有祖父,有谢家族人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
于是谢必安再也不去想他那番可笑的初心,而是日日思虑着如何在朝中站稳脚。

如今,面前这人虽与他脾性不同,却同样是身负才学,抱有一腔热血。

范无咎见方才谢必安对自己的眼神逐渐复杂,从惊讶到感慨,再到欣赏、决然。不禁有些茫然。

只见他伸手,拍了拍自己肩膀,道:“你的理想很好,只是……过刚易折。 ”

“将不知兵,与其主予敌也;倘若你不了解自己的士兵,与将国土赠予敌人何异?”

“不与同僚打好关系,怎能更好地辅助君王。使仕途通畅呢?”

范无咎见对方是在善意提醒,略一思索,又觉十分有理,便点头应下。

谢必安笑道:“武逢对手,今夜你我放开拳脚,打个痛快,定能分出胜负。”

 

04

这武一比,转眼便到了冬天。

他们不是没分出过胜负,只是今日范无咎赢,隔日便换成谢必安。二人乐在其中,越战越勇,遂一直没有断,隔三差五打上一场。

今日是立冬,军中粮食粗简,平时只吃大饼与粟米等杂粮,只有逢年过节,才会略沾荤腥。军中给每人发了碗泡水的羊肉沫,美名其曰羊肉汤。

夜深人静,谢必安提着两个坛子,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帐外。他一路往东,跑到了范无咎的帐内。

烛火幽幽,照亮半边屋子。范无咎盘坐在榻上,手里拿布擦拭长剑。听到动静,头也不抬,他料想此人今夜会来,一直候着。

直到两件物什摆在旁边,他才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揭开坛子上的布,醇厚的奶香散开,谢必安回:“是马奶酒。”

范无咎好奇道:“军中还有这东西?”

谢必安轻笑摇头:“故友所赠。”

然后顺势坐下,目光望向范无咎:“尝尝?”

少年拎起坛子,小嘬一口,这酒的酒味不浓,奶香醇厚,酸酸甜甜的,喝下腹中暖洋洋。

“好喝。”他简短评论一句,又'吨吨吨'地吞下几口。

长夜漫漫,帐内灯火明亮,二人酌酒对谈。

不过多时,范无咎脸上绯色渐起,竟像是有些醉意了。

这酒一点也不烈,可见此人酒量不好。

谢必安心里觉得好笑。

范无咎像棵被风吹歪的柳树,摇摇晃晃地说:“谢…谢必……谢兄,”皱了皱眉,“其实我觉得,你活得不甚痛快。”

“……”

谢必安静静看着他。

他继续说:“这些日子和你待得越久,就发现你似乎在克制些什么。”

“谢兄并非等闲之辈,居于朝堂不是为了荣华富贵,或是安稳度日。”

听及这话,谢必安有些惊讶。

范无咎:“我不知你在犹豫什么,但望你不负初心”

乌亮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谢必安的身影,神色是一派坚定。

一刹那,谢必安脑内闪过许多念头,最终回看着范无咎,也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

05

大雪纷飞,大寒过后,大地裹上一层银装。

今年冬天,比往时更冷。

而难民,也比去岁多。

数出悲剧在全国上演:被雪覆没的房屋、寒冻至死的家畜、饥肠辘辘的人。

一时间,四下哀声一片。

而北边的匈奴,显然认为这是个进攻的好时机。他们觉得,在双方都被大雪恶劣影响时,还是先下手为强。

当然,并非是想正面交锋,而是去损耗,抢劫敌方资源。

各部首领挑选出草原上威猛的男儿与马匹,组成一支军队,踏着大雪,一路南下。

密探骑马,连夜传六百里加急密报回京。

天子得到消息,命谢必安前去拦截。

谢必安率兵马,将敌军拦截于东峡山谷。范无咎紧随其后,预设埋伏,形成夹攻之势。

敌军死伤众多,落荒而逃。

就此,二人立下军功,升官加爵,封为功臣。

 

06

又过三载,此间相安无事。

谢必安立于一座山陂上,放眼望去,北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。

他想起前些日子朝中传来的消息。

不过三年,那群北蛮又开始小动作不断。

今时不同往日,国库富足,军力强盛。

假如这一战不可避免,那皇帝的意思……是要重击敌军。

他揉了揉太阳穴。

自古以来,北蛮一直是中原的心腹大患,只要尚未彻底击败,便日日要提防着他们。

赢了这场战事不难,难于重创。

想要重创对方,就必须从内部瓦解,伤及根部。

匈奴人擅攻击,不擅防守。可由于他们在战斗中的机动性强,直接攻击反而会打草惊蛇,引得他们立即撤军。如此一来,便难以达到重创的效果。

然,匈奴人虽进退灵活,可若是找到他们供给后勤资源的驻扎处,他们便难以脱身。

因此,早在朝廷下达旨意后,谢必安便立刻派人去查找敌方的营寨。

如此一来,将敌军追至已被瓦解的后勤处,必能将他们一举击溃。

而今匈奴人也只是起了贼心,仍在准备中,距离战争真正开始,还有段时间。

在此期间,便养精蓄锐,好好训练士兵。

待谢必安回归军中,已是傍晚。

光线昏暗,营地上的火把都燃起了光。

谢必安回到帐中,见一人低头伏案,手指细细描摹着一幅地图。那人见他来了,抬起头唤了一声“兄长”。

这三年来,范无咎日夜与他共处,常伴左右,感情一天比一天深厚。因谢必安比范无咎大上几岁,便让他喊自己“兄长”。

不过这种称呼也只是关上门独处时才会用,有外人在时,还是以“谢将军”、“范将军”相称。

他撩起衣摆,在范无咎身边坐下。看着那幅羊皮纸地图,伸出手往塞北的方向指了指。

“想要打好仗,须以我方优势攻敌之劣势。”

“平原易地,轻车突骑,匈奴之众易挠乱也。”

他专心讲着兵法,侧脸被烛火映得熠熠生辉。

范无咎有些心不在焉,思绪飘浮到九天之外。

面前这人好似明灯,不断提点与扶持他,待他总是有无尽的耐心。这三年来,更是对自己像对待亲人般。

“无咎?”

他回过神来,应了一声。

“在。”

 

07

风沙卷过枯草,马蹄停顿,谢必安勒住缰绳。

他身侧是一同出战的范无咎,二人乘在马背上,领着五十万泱泱大军。

他们的对面,是匈奴军队。

领军的男人穿着琳琅五色的皮袄,头上戴着貂皮帽。他五官粗旷,神情有些蔑视。

“中原就只会派两个小白脸来迎战?怕不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?”

一位听得懂匈奴语的士兵翻译道。

谢必安听了,面上不见晴雨,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。

男人哈哈大笑。

范无咎却是冷笑道:“我们中原人自然不比你们粗鲁,一向是很注重形态的。在这方面,不仅是外表。灭你匈奴,也必定是光鲜亮丽地拿下。”

长剑从他手中举起,指向敌军首领的人头。

一场恶战,正式开启。

双方骑兵率先冲锋,一时刀光剑影,不断有骑兵从马背上摔落。匈奴人擅长骑射,在马背上瞄准目标,在距离极远的地方造成伤害。谢必安见己方骑兵渐落下风,便传话让战车出击。

一辆辆木制的战车从后方加入战场,车轮滚滚前行,碾起黄沙飞扬,扰乱敌军之势。

许多匈奴人被迫下马相博,由于长期骑马,他们身法笨拙。再加上兵器简陋,一时之间,竟是灭了小半。

两个匈奴士兵扑向谢必安,手中不知名的锐器狠狠刺向心脏。他用剑挑开,拳脚并用地将两人撂倒在地。回头看去,范无咎正持刃厮杀着。

“刺啦”

那名士兵的头颅被砍下,猩红的血迹溅上黑袍。

倏地,范无咎亦望见了他。二人相视一笑,接着继续回归战斗,

越来越多的匈奴人倒下,双方兵力差距明显。那敌方将领见状,知局势不妙,大声呼喊道:“撤!”

男人跨上马,带着残余不多的士兵,向远处逃去。

“谢将军,可要追击?”一位手下向谢必安问道。

他摇头,摆了摆手:“圣上要咱们将匈奴大军一网打尽,敌方虽一时衰败,却并不意味着没有反击之力。万不可操之过急。”

要彻底击溃敌军,还需等好长一段时间。

自古以来,匈奴人的资源都算不上齐全。他们越是想速战速决,便越要和他们耗。

 

08

转眼,已过两月有余。

正当谢必安愁着军中资源渐落,双方僵持不下之时,一则好消息传来。

他打开信筒,倒出一张细小的纸条。读完上面那行小字后,不禁面露喜色。

一旁的范无咎见状,好奇问道:“兄长可是碰到什么喜事?”

谢必安笑着将纸条塞进他手里。

范无咎接过纸条,看完后双眼发亮,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:“这……这是找到了敌军的大本营了?”

匈奴军队的本营由部落直接供给,并非训练有度的后勤。因此十分脆弱,若是加以摧毁,必定能一举歼灭。但同时,那处也驻扎得十分隐秘,难以寻得。

谢必安在战争正式开始前便派手下去探寻,如今终于找到,如同雪中送炭,点燃这冻僵已久的局势。

他负手望着天空,多日以来的阴霾前不久刚散去,露出了蔚蓝的色彩。

“这一战,是时候结束了。”

与范无咎商讨一番后,二人决定先让他带一支军队前去摧毁敌营。谢必安再带着大军前去包围,将敌军尽数剿灭。

 

09

夜晚,本该是宁静的匈奴营寨,却忽闻马蹄声渐至。大片火光随着军队的到来划破了黑暗与宁静。匈奴人未曾料到这时会遭到袭击,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抵御着,不一会便招架不住,准备逃亡。他们乘上马,快速地赶着路。却突然发现四面八方埋藏着一片阴影。

仔细一看,竟是乌泱泱的士兵。

前排的士兵突然往后避,让出了一条道。

身披白袍,穿着铠甲的谢必安骑着马,从士兵后方慢悠悠地走了出来。

他轻笑一声:“这大晚上的,诸位是想去哪啊?”

声音温和,却叫匈奴士兵都颤上一颤。

敌军将领怒吼一声,双方兵戎相交。

无奈乾坤已定,一夜内,匈奴大军就此陨落。

 

10

两位将军策着马,带着将士们风风光光地回了京都。

百姓们站在房门前,远远看着本国的功臣凯旋而归。

两位官员站在大街的尽头,见谢必安上来了,其中一位毕恭毕敬地道:“祝贺二位将军大获全胜。臣负责领将军们入宫,觐见皇上。”

一路回到宫中,向天子述职。

天子高坐明堂,心情甚喜。当即下令,为二人升官职,赏宝物。

谢必安袖摆一拱,道:“不知可否再向皇上讨要一样东西?”

皇帝捋捋龙须,道:“爱卿想要什么,尽管说便是。”

“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什,如今时机尚未成熟,还是过几日再向皇上讨要罢。”

出了大门,范无咎好奇道:“不知兄长想要那物到底为何?”

谢必安深深望了他一眼:“此物虽不矜贵,但对你我仕途都大有帮助。”

范无咎欲往后问,他却是不肯再讲了。

二人回府,洗去一身风尘。歇息二日,再赴庆功宴。

 

11

华光流转,宫乐缓奏。

飞觥献斝间,案上琼浆玉液所剩无几。醉意上头,谢必安推开宫门,遛出去散酒了。

晚风吹来,恍惚间,闯入一片蓊蔚。

他扶着亭柱,缓缓坐了下来。思绪飘远,一个声音将他拉了回来。

“兄长!”

范无咎从后头赶了上来,见他醉得不成样子,皱了皱眉:“方才饮酒时,我见兄长

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,可是有心事?”

谢必安摇头笑了笑:“只是想到无咎仕途一片光明,打从心底高兴。”

范无咎神色稍缓:“日后能与兄长一同为圣上效劳,平匈奴,定天下。我亦是同样欢喜。”

闭了闭眼,谢必安没有回答。

“只是,兄长再高兴也切莫贪杯,要注意身体为上。”

伸手拢了拢谢必安身上的衣物,谢必安说:“无咎,我……”

“我想回去了。”

 

12

夜露清寒,待回到谢府时,醉意已散。谢必安下了马车,府里小厮上来说,谢老将军请他过去。

屋内烛火已燃了大半,谢老将军正翻阅一本兵器谱。

谢必安看了看,说:“祖父似乎已侯我多时。”

谢老将军头也没抬:“坐。”

相顾无言。

半响,谢老将军终于放下手中的书,望向了谢必安。

“你已经知道我为何找你了。”

谢必安道:“孙儿知道祖父这么多年来,一直战战兢兢,是害怕功高震主。”

从谢家祖辈获得军衔那一刻,他们便俨然成了皇权所忌惮的存在之一。

谢老将军长叹:“倘若没有生在谢家,以你的才学与心性,是成大事者。”

可惜生不逢时。

他对这个孙子的感情一直复杂,既是欣喜于自家后辈的天赋异禀,又忧于他风头过盛。

谢家需要一个能让皇帝安心的庸才,而不是天才。

所有才华与能力在这等背景下皆是无用,只会增添皇帝的疑心。

老人紧皱眉头,额上皱纹纵横。

谢必安淡笑道:“祖父无需担心。孙儿知道此番举动,再难容于朝阙,亦不愿牵扯谢家族人。应当断仕途,自行离去。”

言罢,谢老将军没再说什么。

 

13

将军谢必安旧疾复发,朕允其辞别还乡,解甲归田……

钦此。

明黄绢布拢起,谢必安毕恭毕敬地领了旨,跪谢隆恩。

天未明,马车驶出城门,风拂过两旁的柳木。又行数里,马蹄声渐至。

“兄长!兄长!谢必安!”

呼喊声从后方响起,范无咎从驾着一匹黑马,极速地赶过来,拦在了马车前。

见谢必安从车里出来,他问:“兄长究竟为何要离去?!”

他百思不得其解,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,二人还共同许诺着安邦定国的理想,为何一夕之间变了样?

谢必安略显无奈地笑了笑,轻叹一声。

其实若说为什么,面前这人倒算得上“罪魁祸首”。

那日帐中畅饮,范无咎对他说,不要束手缚脚地活着。

他其实有些怔愣,毕竟从小到大,祖父只会告诉他,身为长孙要为谢家着想,要懂得进退自如。

回去后,脑子里全是这人说的话。

他愿意平庸地活着吗?甘心为了谢家完全搭进自己的一生吗?这样或许很无私,却不是他想要的。

想起那炯炯双眼,他心中有了一个计划。

携那人的手,轰轰烈烈地完成一回自己想完成的,然后主动辞退。如此一来,他无愧于谢家,无愧于无咎,亦无愧于自己。

但是他不打算让范无咎知道。

谢必安相信,范无咎能飞更高,更远;在朝阙上、沙场上大施拳脚,获得无上荣誉。自己定然是不能拖他下水的。

没有多加解释,谢必安拍了拍范无咎肩膀:“无咎,你要知道……人在庙堂,身不由己。”

这几年倾囊相授,只希望他那顽强的性子能变软一点,日后不必吃那么多苦头。

他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,完成他尚未有时间圆的梦。

范无咎仍是不甚理解,却明白谢必安是非走不可。

黑袖合并,他作了长长一揖,直到马车不见踪影。

 

14

亭中有人在喝茶,斟了满杯一饮而尽。今年东风无力,百花凋残,无花可赏。所幸绿水逶迤,春澜泛泛,看看池鱼戏水也是好的。

一只鸭子游过,拖着长长涟漪,撞碎了倒影。

波澜恢复平静后,水中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

谢必安蓦然回首,见一人站在身后,穿着一袭黑色长袍。

十多年来容颜未改,满头青丝却成白发。

他淡笑道:“兄长,别来无恙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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